痘疮之起,由来远矣。或云自周,或云自汉,然总不越乎氤氲化醇。当构精结胎时,先 天之邪火,伏于脏腑,偶感天时,遂行发泄。故曰天行。 天行之来,父母之心惕然矣。何也?以其夭折之多也。前人出大智能,创为种痘之法。 预贮痘痂之纯洁坚浓者,研而为面,于天行未起、和风甘雨之时,择婴儿之无疾病疮疥疳积 等症者,以纸筒装痂末,吹其鼻内,或用银簪剔取鲜浆,藏于鼻中。令其气息透入于肺,同 类相招,因而泄发。天时既正,身体又健,而且未渴掘井,治之于未然,慎之于将发,刻刻 提防,事事周匝,故十存其九,法至善也。然不能保其万全者。因肺开窍于鼻,肺为华盖, 朝百脉而覆脏腑,气一感之,则五脏六腑之火,一齐并发,毒有浅深,痘有疏密,偶一失调 ,故间有不救,非种之之过也。 夫人不生于空桑,自不免乎出痘。然天地之大德曰生,保合太和,默默中常欲胥天下而 尽登仁寿,彼婴儿何罪,天岂忍故生斯疾以夭折之耶!何以天花流行殇者多而寿者寡,此非 天之特降其灾也。同一时行耳,其中或赋质本虚而适逢疠气,或身当疾病而又遇眚灾,故痘 未出而已伏危机,痘一出而即遭夭毙。本实先拨,倾者覆之,固亦事理之常,无足怪者。然 此亦不过十中之一二耳。天心仁爱,断不多也。其不须治而勿药有喜者则恒四五,略治而即 愈者二三,因治而后坏者乃竟四五焉,而婴孩遭劫矣,此非持论之过刻也。试与之平心而论 ,旷观乎天花盛行之时,其暗昧无识,贪财射利,装模作样,草菅人命而不知罪孽者无论矣 。即或浅尝辄效,侥幸成功,世所称崭然见头角者,亦不过牛羊过眼,恪守师传,既不能因 人变化,而蠖屈之虫,专泥成书,又不能随地迁移。求其胸罗万卷,镜挂秦台,用法而不羁 于法,治人而不困于人,变通尽利,神而明之者,虽或不乏人,然戛戛乎其难之矣。此所以 全豹未窥,垣方难洞。过于寒,则遏其勃发之机,而毒攻于内;偏于补,则犯乎实实之戒, 而锢蕴于中。甚至以毒攻毒,不善其用而溃烂肌肤,无贼引贼,胡乱而投,而本根克伐,推 其广络原野,坐失机宜,其流弊之祸,不至于不毙而毙,当生不生,烂额焦头,沿街遍巷而 不止也。呜呼劫哉!贾生所谓可为流涕痛哭者,此也。然操治者一误再误,犹复自以为是, 而诿之于天,归之于命。夫天岂任咎耶?命岂任咎耶?苍苍者天,蚩蚩者氓,亦安能禁此无 学 怀 嘉庆十年,西洋KT咭船载痘种,并其国医咭拿,自吕宋航海至粤,为人种痘。据 伊芳书所载∶国医咭拿,悯出痘之多灾,见养牲之家独不出痘,审视其牛身起蓝泡,疑其为痘 ,挑取其浆,用小刀剔起小儿两臂中央之皮,以牛痘之浆装入于内,旋出一颗。又将其浆轮 流递种,百发百中,永不再出云云。但查伊芳书只图绘种法,而未确指出其源,故于初种之时 ,人见其与吹鼻异,多疑以为怪,而不知殊非怪也,彼鬼子特未发明其所以然耳。 夫西洋之法,亦犹吹鼻之法也。而巧则过之,何也?吹鼻之法,由肺引入,挑臂之法, 亦由肺引入。但吹鼻则触动五脏六腑之火,故出痘或多。挑臂则于两臂之中,独取三焦微微 动处之穴,剔起装浆,经络皮毛俱属于肺,而传浆和血又兼入于心。《内经》云∶诸痛疮疡 ,俱属于心。痘为先天邪火,伏之于心,彼巧莫巧于单刀直入,独提出先天一点心火,而余 经不动,此种以独出一颗,而奏万全之效也。其用牛痘为种者何?因牛性属土,毒逢土则解 ,借牛之土性,以解痘之火毒耳。兹有力之家,各捐果金以留其种,洵菩提甘露遍滴人间也 。能留其种固佳,倘万一失传,千万里远隔重洋,又何能一时飞渡耶?顾思医者意也,牛之 种可以种人,人之种亦可以种牛,当天行之时,择痘痂之纯净坚浓者,研而为面,如人吹鼻 种痘之法,以种无病少壮之牛,得牛之种,则可以转而种人,似亦无不可也。但当种之之时 ,须按正两臂中间微微动处,即系三焦之穴,用笔墨点定,然后轻轻用手斜刀挑起纤纤薄皮 ,不可挑破肉上之膜至令血出,则是皮毛之下,血肉之上,中隔一膜,《内经》所谓分肉者 此也。若不从微微动处点定下针,偏左偏右,稍远三焦之穴,则不独不能提出先天心火,而 痘不出,即出后亦复发。此非种法之差也,特其下手种痘时之谬耳! 余恐日后转相传授,差之毫厘,谬之千里,讹以传讹、必至复出,遂哗然谓种法荒谬而 置之不议,则辜负慈航救世之苦心,为大可惜矣!因不揣固陋,详为揭焉。庶几刍荛一得, 葑菲弗遗,于运针之时手如握虎。点穴之际部在秋毫,则一举手而仰副上天大生广生之心, 一下针而尽遂世间为父为母之愿。弥天花雨,种植无枉折之灾。遍地慈云,龆龀获平安之福 ,不伤财,不劳民,至简至易,万举万全,法至善也,术至仁也。惟愿缙绅君子,慈淑仁人 ,坚其信焉,远为播焉,则广种福田,同登寿域,岂不乐哉。嘉庆二十年端阳日书于小有清 虚精舍,南海黄安怀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