予向同数友游寓榆关,客邸内一友,素耽风月,忽于仲冬一日,谯鼓初闻,其友急叩予 户,启而问之,则张皇求救。云∶所狎之妓,忽得急证,势在垂危,倘遭其厄,祸不可解。 予随往视之,见其口吐白沫,僵仆于地,以手摸之,则口鼻四肢俱冷,气息如绝。陡见其状 ,殊为惊骇,因拽手诊之,则气口和平,脉不应证。予意其脉和如此,而何以证危如是?第 以初未经识,犹不知其为诈也。然沉思久之,则将信将疑,而复诊其脉,则安然如故,如豁 然省悟,岂即仲景之说也。遂大声于病妓之傍曰∶此病危矣,使非火攻,必不可活;非用如 枣如栗之艾,亦不可活;又非连灸眉心、人中、小腹数处,亦不可活,余寓有艾,宜速取来 灸之。然火灸尚迟,姑先与一药,使其能咽,咽后少有声息,则生意已复,即不灸亦可。若 口不能咽,或咽后无声,当速灸可也。即与一药,嘱其服后即来报我。彼狡奴闻予之言,窃 已惊怖。惟恐大艾着身,药到即咽,咽后少顷,即哼声出而徐动徐起矣。予次日问其所以, 乃知为吃醢而发也。予闻之大笑,始知姊妹行中,奸狡之况有如此。 又予在都中时,一相契金吾公,蓄二外家,其一则燕姬也,有母随之。一日二外家相竞,燕 外家理屈,其母助恶,叫跳撒赖,遂至气厥若死。乃令一婢抱持而坐,自暮及旦,绝无苏意。 清晨延予疗之。予初入室,见其肉浓色黑,面青目瞑,手撒息微,及诊其脉,则伏渺如脱, 亦意其真危也。斯时也,欲施温补,则虑其大怒之后,逆气或有未散;欲加开导,则虑其脉 之似绝,虚极有不能胜。踌躇未决,乃请复诊。及入室再见,则不若前次之撒手,而十指交 叉,抱腹仰坦于婢者之怀。因疑其前番撒手,今既能叉手,岂他人之所为乎?及着手再诊, 则似有相嫌不容之意,而拽之不能动,此更可疑也。因出其不意,卒猛一扯,则顿脱有声, 力强且劲。由是前疑始释,谓其将死之人,岂犹力有如是乎?乃思其脉之若此者。或以肉浓 气滞,此北人禀赋多有之也。或以两腋夹紧,此奸人狡诈亦有之也。若其面青息微,则怒气 使然,自不足怪。识见既定,因声言其危,使闻灸法,以恐胜之。遂先投一剂,到咽即活。 次日会公,因询予曰∶日昨之病,固料其势必危矣。然谓其为真邪,则何以药甫其唇,而效 之峻速有如此?谓其为假耶,则何以能终夜做作,而形证之肖似有如此?昨公所用之药,果亦 有何玄秘否?是皆不能无疑也。予曰∶予之玄秘,秘在言耳。但使彼惧,敢不速活。经曰∶ 忧可胜怒,正此谓也。是可见人情之巧,其有最难测者皆如此,使昨非再诊而再察之,则予 亦几为所诳矣。是以凡遇此类,不可不加之详审。 又一姻戚士子,为宦家所殴,遂卧病旬日,吐血盈盆。因喧传人命,连及多人,延医数 辈,见其危剧之状,皆束手远避,防为所累也。最后予往视之,察其色,则绝无窘苦之意, 诊其脉,则总皆和缓如常。予始疑之,而继则悟之,因潜语之曰∶他可欺也,予亦可欺耶? 此尔之血也,抑家禽之血耶?其人愕然。浼予无言,遂为调和,而相衔感而散。又一邻 妇,以妒外家作闹,诟夫反目,因而病剧,则切牙瞪眼,僵厥不苏。若命在呼吸间者。其夫惊 惶无措,其外家连遭不堪。予救之,则脉非其病,遂用前法治之,愈后其夫感谢,而 不知为其所愚也。若此二人,则又人事中之常态,使不有悬朗之鉴,则此中变幻,有以假病 而延成真病者。有以小忿而延成大祸者。兹予拂之若振埃。但为人造福,而且可防人之欺, 故亦纪之,以资仓卒之急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