丹溪先生既卒,宗属失其所倚藉,井邑失其所根据凭,嗜学之士失其所承事,莫不 彷徨遥慕,至于洒涕!濂闻之,中心尤摧咽不自胜。盖自加布于首,辄相亲于几杖间, 订义 故 忽濂门,以先生从弟无忌所为状,请为表以勒诸墓上。濂何敢辞!先生讳震亨,字彦修 姓朱氏,其先出于汉槐里令云之后。居平陵,至晋永兴中,临海太守泛,始迁今婺之义乌。 子孙蝉联,多发闻于世,郡志家乘载之为详。当宋之季,有东堂府君者,讳良,懿然君子 人也,盖以六经为教,以弘其宗。府君生某,某生迪功郎桂,迪功生乡贡进士环,先生之大父 也。父讳元,母某氏。先生受资爽朗,读书即了大义,为声律之赋,刻烛而成,长老咸器之, 已而弃去。尚侠气,不肯出人下,乡之右族咸陵之,必风怒电激求直于有司,上下摇手相戒 ,莫或轻犯。时乡先生文懿许公,讲道东阳八华山中,公上承考亭朱子四传之学,授受分明 ,契证真切,担簦而从之者亡虑数百人。先生叹曰∶“丈夫所学,不务闻道,而唯侠是尚,不 亦惑乎?”乃抠衣往事焉。先生之年,盖已三十六矣。公为开明天命人心之秘,内圣外王 先生闻之,自悔昔之沉冥颠济,汗下如雨。由是日有所悟,心扃融廓,体肤如觉增长,每宵 挟朋坐至四鼓,潜验默察,必欲见诸实践,抑其疏豪,归于粹夷。理欲之关,诚伪之限,严辨 确守,不以一毫苟且自恕。如是者数年,而其学坚定矣。岁当宾兴,先生应书秋闱,幸沾一命 ,以验其所施。再往,再不利,复叹曰∶“不仕固无义,然得失则有命焉。苟推一家之政,以达 于乡党州闾,宁非仕乎?”先是府君置祭田三十余亩,合为一区,嗣人递司穑事,以陈时荐, 然有恒祭而无恒所。先生乃即适意亭遗址,建祠堂若干楹,以奉先世神主,岁时行事。复考 朱子家礼而损益其仪文,少长咸在,执事有恪,深衣大带,以序就列,宴私洽比,不愆于礼 。适意亭者,府君所造,以延徐文清公之地。先生弗忍其废,改创祠堂之南,俾诸子姓肄 其中。包银之不下,州县承之,急如星火,一里之间,不下数十姓,民莫敢与辨。先生所居 里,仅上富氓二人。郡守召先生,自临之曰∶“此非常法,君不爱头乎?”先生笑曰∶“守 头固当惜,民不爱也。此害将毒子孙,必欲多及,民愿倍输吾产当之。”守虽怒,竟不能屈 。县有暴丞,好谄渎鬼神,欲修岱宗祠以徼福,惧先生莫己与,以言尝之曰∶“人之生死 实司之,欲治其宫,孰敢干令?”先生曰∶“吾受命于天,何庸媚土偶为生死计耶?且岳 则已,使其有知,当此俭岁,民食糠核不饱,能振吾民者,然后降之福耳。”卒罢其事, 无艺。胥史高下其手,以为民奸。先生集同里之人谓曰∶“有田则科徭随之,君等人胥史 护相倾,非策之上也,宜相率以义,契其力之, 父子,议事必先集。若苛敛之至,先生即以身前,辞气恳款,上官多听,为之损裁。县大 夫劝耕于乡,将有要于民。先生其临境,邪幅扉屦,往迎于道左。大夫惊曰∶“先生何 事乃尔耶?”先生曰∶“民有役于官,礼固应尔。”大夫曰∶“劝耕善乎?”先生曰∶“私田不烦 官劝,第公田 生青刍耳。”是时圭田赋重,种户多逃亡,故先生以此为风。大夫一笑而去。乡有蜀墅 塘,周遭凡三千六百步,溉田至六千亩而嬴;堤坏而水竭,数以旱告。先生倡民兴筑,置坊庸, 为三窦,时其深浅而舒泄之。民食其利。后十年,山水暴至,堤又坏,先生命再从子漳力 其事,以嗣其成。县令长或问决狱得失,先生必尽心为之开导。东阳郭氏父子三人,虐殴小 腹,逼使吞之。事移义乌鞠问,当其子父皆死。先生曰∶“原其故杀之情,亦 一人可偿尔。一子从父之令,宜从未减,若皆杀之,无乃已重乎?”事上从先生议。张甲 径中,适李乙荷任器来,几中甲目,甲怒拳其耳而死。甲乙皆贫人,甲又有九十之亲。先生 甲罪则废法,徇法甲必瘦死,亲无以养亦死。乙尸暴于道,孰为藏之?不若使竟其葬 亲,徐来归狱,服中刑耳。”或曰∶“甲或逃奈何?”先生曰∶“若以诚待之,必不尔也 言。后会赦免。细民有斩先生丘木者,先生讯之,民弗服。先生闻于县,将逮之。人交让 曰∶“汝奈何犯仁人耶?”民曰∶“计将安出?”人曰∶“先生,长者也。急舁木还之,当 ,先生果真而不问。先生客吴妙湛院,尼刻木作人形,以为厌蛊。馆客陈庚得之,欲发其 事,尼惧甚。先生知之,以计陈出,碎其木刻。陈归怒且詈。先生徐曰∶“君乃士人 ,获此声于吴楚间,甚非君利。倘乏金,吾财可通用,勿忧也。”尼后辇金帛为谢,先生 叱而去。方岳重臣及廉访使者,闻先生名,无不愿见;既见,无不欲交章荐之。先生皆力辞。唯 瘼吏弊,必再三蹙额告之,不啻亲受其病者。覃怀郑公 持节浙东,尤敬先生,以尊客礼礼之。众或不乐,竞短其行于公。公笑曰∶“朱聘君盛举 之长,而诸公顾反短之,何其量之悬隔耶?”皆惭不能退。初,先生壮龄时,以母夫人病脾, 颇习医。后益研矿之,且曰∶“吾既穷而在下,泽不 ,其可远者,非医将安务乎?”时方盛行陈师文、裴宗元所定大观一百九十七方,先生独 ,曰∶“用药如持衡,随物重轻而为前却,古方新证,安能相值乎?”于是寻师而订其说 走吴,又走宛陵,走建业,皆不能得。复回武林,有以罗司徒知悌为言者。知悌,字子敬 ,宋宝中寺人,精于医,得金士刘元素之学,而旁参于李杲、张从正二家,然性倨甚。先 生谒 ,君居江南而失此士,人将议君后矣。”罗遽修容见之,一见如故交。为言学医之要,必本于 《素问》 书详于内伤 而 日, 度刻如岁,而欲自逸耶。”窭人求药, 无不与,不求其偿,其困厄无告者,不待其招,注药往起之,虽百里之远弗惮也。江浙省 臣往讨闽寇,深入瘴地,遂以病还钱塘,将北归。先生脉之曰∶“二十日死。使道经三衢时召 可使还燕,然亦不能生之也。”如期卒于姑苏驿。权贵人以微疾来召,危坐中庭,列三品 于左右。先生脉已,不言而出。或追问之,先生曰∶“三月后当为鬼”,犹有骄气耶。及死,其家 神先生之医,载粟为寿,先生辞之。一少年病热,两颧火赤,不能自禁,躁走于庭,将蹈 。先生曰∶“此阴证也,制附子汤饮之”,众为之吐舌。饮已,其疾如失。先生治疗,其 此甚多,门人类证有书,兹不详载。先生孤高如鹤,挺然不群,双目有小大轮,日出明, 毅然之色不可凌犯。而清明坦夷,不事表,精 神充满,接物和粹,人皆乐亲炙之。语言有精 魄,金锵铁铿,使人侧耳耸听,有蹶然兴起之意。而于天人感应殃庆类至之说,尤竭力戒 ,反复不厌,故其教人也。人既易知昏明强弱,皆获其心。老者则爱慈祥,幼者则乐恭顺,莫 不皆知忠信之为美。固未能一变至道,去泰去甚,有足观者。或有小过,深掩密覆,唯恐先生 之知。凡先生杖屦所临,人随而化。浦阳郑太和,十世同居,先生为之喜动颜面,其家所讲 冠婚丧祭之礼,每咨于先生而后定。盖先生之学,稽诸载籍,一以躬行为本,以一心同天 之大,以耳目为礼乐之原,积养之久,内外一致。夜寐即平昼之为,暗室即康衢之见,汲汲 孜孜,耄而弥笃。每见夸多斗靡之士,辄语之曰∶“圣贤一言,终身行之弗尽矣。”以为多。 至于拈英摘艳之辞,尤不乐顾,且以吾道蟊贼目之。及自为文,率以理为宗,非有关于纲常治 化,不轻论也。居室垣墉,敦尚俭朴,服御唯大布宽衣,仅取蔽体;藜羹糗饭,安之如八珍 。或在豪大姓家,当以肆筵设席,水陆之羞,交错于前。先生正襟默坐,未尝下箸。其清修 苦节,能为人之所不能为,而于世上所悦者;澹然无所嗜,惟欲闻人之善,如恐失之,随 闻随录,用为世劝。遇有不顺轨则者,必诲其改,事有难处者,又导之以其方。晚年识见 尤卓,尝自括苍还,道过永康,谓人曰∶“青田之民嚣悍,值此法弛令乖之时,必根据险阻 啸聚为 罔上,天怒已极,必假手歼之,盍力善以延其胤乎。”时方承平,闻者咸笑先生之迂。言未几 ,天下大乱,空村无烟火动百余里。先生所着书,有《宋论》一卷、《格致余论》若干卷、《局 方发挥》若干 》若干卷,凡七种 吾可以无言矣。”故其所述,独志于医为多。先生生于至元辛巳十一月二十八日,卒于至正戊戌 六月 享年 三 尚幼。 ,故 裂 经,似若可尚,又胶于训诂之间,异同纷拿,有如聚讼。其视身心,皆藐然若不相关,此其知识反 出于不学庸人之下。于戏,秦汉以来,则或然矣。然而灵豸不鸣,孽狐之妖弗息;黄钟不 奏 期廓其昏翳、挽回其精明而后已。至其相传,唯考亭集厥大成;而考亭之传,又唯金华之 贤,续其世胤之正,如印印泥,不差毫末。此所以辉连景接而芳猷允着也。先生少负任侠之气 ,不少屈挠,及闻道德性命之说,遽变之而为刚毅,所以局量弘而载任重,寤寐先哲,唯日 不足,民吾同胞之念,须臾莫忘。虽其力或弗支,苟遇惠利少足以濡物,必委蛇周旋,求尽 其心。应接之际,又因人心感发之机,而施仁义之训,触类而长,开物成化。所谓风雨霜露 无非君子之教者,要亦不可诬也。致思于医,亦能搜隐抉秘,倡期南方之绝学。婴 倚以为命。先生一布衣耳,其泽物有如此者,使其得位于朝以行其道,则夫明效大验又将 何如哉!呜呼!先生已矣!其山峙渊澄之色,井洁石贞之操,与其不可传者,弗能即矣。徒因 行而诵言之,见闻不博,恶能得十一于千百之间哉。虽然,舍是又无足以求先生者,敢摭 濂洛有作,性学复明。考亭承之,集厥大成。化覃荆扬,以及闽粤。时雨方行,区萌毕 世胤之正,实归金华。绵延四叶,益烨其葩。辟诸上尊,置彼逵路。随其 有美君子,欲振其奇。血气方刚,畴能侮予。七尺之躯,忍令颠越。壮龄已逾,亟更其辙 。更之伊芳何,我笈有书。负而东游,以祛所疑。非刻非厉,曷图曷究。岂止惜阴,夜亦为 昼。昔离 有小利。孚惠家邦,庶享厥志。勤我祠事,以帅其宗。况有诗书,以陶以砻。以畅其施, 期寿夫物。苛躬可捐,我岂遑恤。仁义之言,绳绳勿休。昭郎道真,释除欲仇。上帝有赫,日 注 绍绝 世儒,出入口耳。竞藻斗 。以经为戏,此孰甚焉。不有躬行,其失曷镌。世涂方冥,正资扬燎。梦梦者天,使埋其 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