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易》曰∶立天之道,曰阴与阳;立地之道,曰柔与刚。草木虽微,其气味有阴阳之分 ,体质有刚柔之别,一物一太极也。古人论药性,多言气味,少言体质。盖以地之刚柔,即 天之阴阳所化,言阴阳而刚柔即在其中。后人不悟此理,每每误用。春山先生谓病有燥湿, 药有燥润。凡体质柔软,有汁有油者,皆润;体质干脆,无汁无油者,皆燥。然润有辛润、 温润、平润、凉润、寒润之殊,燥有辛燥、温燥、热燥、平燥、凉燥、寒燥之异,又有微润 、甚润、微燥、甚燥之不同。大抵润药得春、秋、冬三气者多,得夏气者少;燥药得夏、秋 、冬三气者多,得春气者少。燥药得天气多,故能治湿;润药得地气多,故能治燥。药未有 不偏者也,以偏救偏,故名曰药。 试举其大略言之,辛润如杏仁、牛蒡、桔梗、葛根、细辛、前胡、防风、青蒿、紫菀、 百部、当归、川芎、桃仁、红花、茺蔚子、白芷、鲜石菖蒲、远志、鲜郁金、蜀漆、僵蚕、 芥子、莱菔子、苏子、薤白、生姜、豆豉、葱白、芹菜汁、韭汁之类。温润如党参、高丽参 、黄、甜冬术、苁蓉、枸杞、山萸、菟丝、芦巴、巴戟天、桑椹、金樱子、五味子、桂圆 、大枣、胡桃、鹿茸、鹿角、鹿胶、羊肾、海参、淡菜、紫河车、坎气之类。大抵温润一类 ,气温,得天气多,质润,得地气多,受气比他类较全,且味多带甘,秉土之正味,治阴阳 两虚者,颇为合拍。平润如南北沙参、东洋参、熟地、首乌、芍药、玉竹、百合、沙苑、柏 子仁、酸枣仁、甜杏仁、冬瓜仁、麻仁、亚麻仁、黑脂麻、乌梅、蜂蜜、饴糖、阿胶、燕窝 、猪肤、鸭汤、人乳之类。凉润如干地黄、元参、天麦冬、西洋参、鲜石斛、女贞子、银花 、菊花、鲜桑叶、蒲公英、知母、荷叶、竹沥、竹茹、竹叶、淡竹叶、芦根、白茅根、怀牛 膝、川贝母、枇杷叶、栝蒌、花粉、海藻、昆布、柿霜、紫草、白薇、梨、藕、蔗汁、荸荠 汁、露水、龟板、鳖甲、牡蛎、决明、文蛤、海浮石、童便之类。寒润如石膏、鲜地黄、犀 角、羚羊角、蚌水、猪胆汁之类。辛燥如羌独活、苏叶、荆芥、薄荷、藿香、佩兰、香薷、 木香、香附、麻黄、桂枝、牵牛、芫花之类。温燥如苍术、浓朴、半夏(半夏虽燥,其质尚 滑)、南星、蔻仁、砂仁、益智仁、破故纸、山楂、青陈皮、槟榔之类。燥热如附子、肉桂 、干姜(肉桂、桂枝、干姜质虽微润,究竟气浓)、炮姜、吴萸、椒目之类。平燥如茯苓、琥 珀、通草、苡仁、扁豆、山药(山药体微燥,而精尚多)、甘草、神曲、炒谷芽、猪苓、泽泻 、川牛膝、萆、茵陈、防己、豆卷、蚕砂、车前子、海金沙(车前子精汁颇多,但其性走 泄。海金沙质微燥。二者在利水药中,尚不甚伤阴)。之类。凉燥如连翘、栀子、霜桑叶、 丹皮、地骨皮、钗石斛、滑石、寒水石、柴胡、升麻、蝉蜕、钩藤、槐米、枳壳、枳实、葶 苈子之类。寒燥如黄连、黄芩、黄柏、木通、苦参、金铃子、龙胆草、大黄、元明粉、大戟 、甘遂之类。本草体质,大略如此。 然既详其体质,又须辨其气味。大抵气薄者多升、多开;味浓者多降、多阖。辛甘发散 为阳,主升;酸苦通泄为阴,主降。温者多开,寒者多阖。泻者多开,补者多阖。辛苦、辛 酸之味多开,酸咸之味多阖。辛能散、能润,又能通津行水;苦能燥、能坚,又能破泄。酸 能收之;咸能软之,又能凝之;甘得土之正味(甘药皆无毒),同开则开,同阖则阖,缓中之 力独多;淡得天之全气(淡薄无味象天,寓有清肃之燥气,故功专渗湿),上升于天,下降于 泉,渗湿之功独胜。若夫水族,如龟板、鳖甲诸品,禀干刚之气,得坎水之精,体刚质柔, 味咸而淡,能攻坚软坚,能燥湿清热,能滋阴潜阳,一药三用,阴虚夹湿热者、血燥结块者 ,用之尤宜。独是草木受气多偏,味难纯一,一药多兼数味,或先苦后辛、后甘,或先甘后 辛、后苦,总以味偏胜者为主,味居后者为真,但须平昔亲尝,方能不误。春山先生从邵子 元运之说,谓古今药性,未能画一,如今之元会世运,正当燥火司天,故燥病独多,万物亦 从之而变燥,金味辛,火味苦,故药味多变苦辛。愚按∶元运之说,似难尽凭,而地气不同 确有可据。如论中所辨麦冬本甘,今甘中带辛,杭产者辛味犹少,川产者辛味较多。钗斛本 淡,今霍山产者,地近中州,味仍甘淡,川产者,味淡微苦,广西、云南产者,味纯苦而不 甘,以广西、云南居中州西南之边陲,得燥火之气独胜也。所辨实皆不爽,不独时地不同, 即种植亦异。如高丽人参,气本微湿,今用硫黄拌种,则温性较胜。如此类推,不可枚举。 至用药之法,须知用意。医者,意也。以意治病,是最上一乘,不得已而用药,已落二 乘,然无情之药,以有知之意,用之则灵。古法用药如用兵,用兵有战有守,有奇有正,用 药亦然。夫以天地之气,犹橐龠之开阖,营运不息,故能化生万物,在人则不能,故其 机一停则病,一偏亦病,一息则死。六气之中,寒湿偏于阖;燥、火偏于开;风无定体,兼 寒、湿则阖,兼燥、火则开;暑有热有湿,偏于热者多开,偏于湿者多阖。用药治病,开必 少佐以阖,阖必少佐以开,升必少佐以降,降必少佐以升,或正佐以成辅助之功,或反佐以 作向导之用,阴阳相须之道,有如此者。燥病治以润,不妨佐以微苦,以微苦属火,火能胜 金也;湿病治以燥,不如治以淡,以淡味得天之燥气,功专渗湿也。更有病纯者药纯,病杂 者药杂(如泻心、黄连诸汤是也)。有病虽杂而出于一源,则立方要有专主;有病虽纯而夹以 他病,则立方要有变通。燥病须防其夹湿,湿病须防其化燥。观其已往,以治其现下;治其 现下,须顾其将来。表里、寒热、虚实,固当分明;标本、先后、重轻,尤宜权变。燥病当 用膏滋,湿病当用丸散。燥病夹湿,润药用炒,或用水丸;湿病化燥,燥药用蒸,或用蜜丸 。欲其速行,则用汤药,取汤以荡之之义;欲其缓化,则用丸药,取丸以缓之之义。 至于煎法,亦当用意。如阴液大亏,又夹痰涎,则浊药轻煎,取其流行不滞(如地黄饮 子是也)。如热在上焦,法宜轻荡,则重药轻泡,取其不犯下焦(如大黄黄连泻心汤是也)。 如上热下寒,则寒药淡煎,温药浓煎,取其上下不碍(如煎附子泻心汤法)。或先煎以浓其汁 ,或后煎以取其气,或先煎取其味浓而缓行,或后煎取其气薄而先至(如大承气汤,先煎大 黄、枳实、浓朴,后下芒硝是也)。欲其速下,取急流水;欲其缓中,用甘澜水(即千扬水, 如煎大半夏汤法)。欲其上升外达,用武火;欲其下降内行,用文火。或药后啜薄粥,助药 力以取汗(如服桂枝汤法)。或先食后药,助药性之上升。种种治法,非参以意不可。试观仲 景先师,一百一十三方,三百九十七法,皆有真意存乎其间。学人以意会意,自有心得。此 不过论其大略而已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