万密斋治案云∶甘大文从余学医,长男发热。余见之曰∶疹也。三日之内不出,身凉内热,毒火内伏,故
烦而坐卧不安也。不急治且危。文泣求医。余乃用葛根汤加麻黄、石膏以发之,一服疹尽出,色白不红。余曰∶
此血虚也。用四物汤加防风,一服色变红,随愈。
又云∶吴道松四肢病疹,或治之三日,疹不出,烦躁甚,欲用荆防败毒散。曰∶此皆发热之药,无解毒之
用,况天大热,又无时令之药一二味在内,则阳愈胜,阴愈亏,阳明不和,此疹之所以不出也。以东垣凉膈散
加玄参、升麻,一服疹出,三日起。
又云∶郧阳杨举人子,疹后利下鲜血,余授一方,用当归梢、生地黄、白芍药、炒条芩、炒黄连、人参、
生甘草、枳壳、乌梅肉,调理而安。时郡中出疹,但病利血者,杨公授此方,皆效。
又云∶同郡周小川,族人一小女疹后咳嗽失声。余授一方,以甘桔汤加炒牛蒡子、炒枯芩、天花粉作散,
薄荷叶汤调,再煎一沸,服之而愈。
孙东宿治案云∶万历甲戌,其年自仲秋徂冬,子盛行。三月内,余所治男妇婴孩共七十二人。苕之望族,
沈姓最着。大中丞观颐公当考功时,幼君喘嗽不宁,声哑发热,泄泻,斑紫不敛,余以小无比散愈之。
又云∶程晓山中风,归而逆余诊。时其子仅七岁,中疹一月余矣,发热如故,咳嗽声哑,肌削骨立,头发
尽秃,众医束手,举家亦堕泪而已。余以诊,晓山见之曰∶举家惊惶,谓此儿不保耶。此疳证,疳因疹后虚
热而发,以大芦荟丸治之,可获万全。君家初不问余者,谓余非幼科专门也。不知此特大方家余事,而
为制药服之,药未尽而病瘳。
江应宿治案云∶一儿三岁,患疹出迟而早没,热而咳嗽,昏闷不食。余诊视曰∶疹出不透,因风寒没早,
宜急发之,以葱煮麻黄八分,四物换生地加杏仁、天花粉、葱、姜,煎服。重复出一身,比前更多,三日没
尽而愈。凡疹证出自六腑,宜养阴抑阳,刚剂决不可服。犯之即发喘渴闷乱,失于收救,多致夭折。如参、、
半夏、白术、当归温燥之药,亦所当忌。只宜清热养血。如出迟者,少加升散之药送之,达表而已。
又云∶表侄女九岁,出疹没早,发咳嗽,大发热,肌瘦,不饮食,唾呕痰沫甚多,延半月余。余往视之曰∶
血虚病也。以四物汤加杏仁、阿胶、麦冬、五味、炮姜,一服热退身凉,痰咳俱止,再剂而愈。
方荫山治案云∶程氏子二岁,出疹因出迟没早,发喘大热,舌短不乳,昏沉,医皆不治。余以玄参、茯苓、
甘草、麦冬、升麻、陈皮、干葛、麻黄、兜铃、黄芩、知母、犀角、石膏,名曰犀角石膏汤,一服证减半,二
服愈。
《太函集》云∶吴桥以医名里中,有兄子始孩,屡日发热蒸蒸,惊搐昏愦,众医不知所出。桥诊之曰∶疹
也,寒邪外乘,闭而不出,是呱呱耳。饮药也已数,中气乃伤,药不足恃也。当置沸汤一瓶,撤其盖,令保母
抱子坐汤侧稍远,摊被围之,汤气自远熏蒸,少饮药内托,疹出而解。无何,丛睦汪氏子病如之,仍用向法,
并效。其稳类如此,故乡人称良焉。
缪希雍治案云∶贺知忍少子病痧疹,家人不知,尚以肉饭与之。余适至,惊曰∶此痧疹之极重者,何易
视之。以西河柳两许,杂以玄参三钱,知母五钱,贝母三钱,麦门冬两许,石膏两半,竹叶七十片,二剂而痧
尽。现遍体皆赤,连进四剂,薄暮矣。知忍曰∶儿今无恙乎?余曰∶痧虽出尽,烦躁不止,尚不可保。再以
石膏三两,知母一两,麦门冬三两,加黄芩、黄连、黄
柏各五钱,西河柳一两,竹叶二百片,浓煎饮之,烦躁遂定而瘥。
霖按∶缪氏西河柳用如许之多。独不虑其温升太过乎?
每用辄以石膏监制,殆即仲景麻黄、石膏同用之意也。虽然,遇禀赋怯弱之儿,险矣。
朱济川治案云∶一儿元月发疹,身肢隐见不振,而头面不出,面色青白,喘胀闷乱,右寸脉微。余谓正气
虚不能逐邪上升于头面,宜补益而助升发为主,以麻黄桂枝汤加人参二钱,水煎服。又以芫荽、防风煎汤,浴
洗头面手足,疹透证平而愈。
又云∶一儿疹正出而恣食停滞,腹饱便秘,壮热谵语。余谓食壅而毒不化,以大黄、枳实、栝蒌仁、浓朴、
甘草、黄连利之,而尚喘嗽壮热,脉迟肢冷,以附子理中汤,又归芍六君子汤治之愈。
又云∶一儿身热咳嗽,疹出隐隐,医以疹药发之,不见不没。余谓隐疹也,由客受风寒,郁而不散,非若
中腑之正疹也。以芎苏散治之愈。
又云∶一儿疹出弥盛,形如锦纹,而间有头粒色赤,壮热烦躁,舌苔,便秘。余谓斑疹并行,以调胃承气
汤利之,又白虎汤合葛根汤治之愈。
又云∶一儿身热疹出吐泻,余谓初出疹而吐泻者,乃阳火得泄,吉兆也。以升麻葛根汤表之,疹尽透而愈。
亦有兼伤食吐利者,前方加消化之药。
又云∶一女出疹,药用寒凉,又食生梨,一二疹即殒没,喘急胸满,面青肢冷,眼合声哑,昏晕。余谓毒
为寒郁,反毒内攻而然也。以麻黄汤加葛根、紫苏、甘草、桔梗、生姜服之,外以被覆,得汗而苏。疹复出,
喘甚于前。余谓骤用麻黄燥烈之药,致毒火盛而肺气热也,宜清润之,以甘草、桔梗、牛蒡、前胡、杏仁、玄
参、知母、天花粉、黄芩、麦门冬治喘息而愈。
又云∶一娠妇疹出热甚,堕胎而难产。余以鱼胶三寸烧灰存性,麝香一分,共研末,好酒调下,即产。若
难之甚,及横生,用鱼胶一尺,制如前法,虽立产其子,不能生矣。
又云∶一孕妇疹出热甚,小腹痛而漏血。余谓热盛触动其胎,以升麻葛根汤加荆芥、紫苏、条芩、当归、川
芎、阿胶、白术、陈皮、砂仁治之,血止愈。亦有不同前治,胎堕而子母俱亡,或子亡母存。
又云∶一儿疹虽尽出,而喘胀便秘,壮热谵语。余谓毒壅不尽出,以黄连、枳实、栝蒌仁、桑白皮、地骨
皮、知母、石膏、人中黄治之愈。
又云∶一儿疹后咽喉肿痛,余谓余毒不解,以甘桔汤加牛蒡、射干、玄参、连翘、知母治之,又葛槿散吹
之而愈。
又云∶一子新婚出疹后,痰嗽不已。众谓余毒不尽,用清解药而痰愈炽。余谓阴亏而火炎无制,故午后潮
热而咳甚也。治宜壮水为主,以六味地黄丸料,加麦冬、知母治之愈。
又云∶一儿疹后干咳嗽不续,余谓医过发散,致肺气虚耗,以小异功散加麦门冬、五味子、贝母、桔梗治
之愈。
又云∶一儿疹后走马牙疳,龈溃穿鼻,诸医不效,余以黄牯牛粪后尖,瓦上存性,为末,人中白为末,
黄柏为末,等分,和匀,吹之,溃窍渐长,龈齿俱生而愈。
又云∶一儿疹后干咳不已,余谓疹时过于解散,肺气虚耗,宜补脾肺为主。不信,只以清火止嗽药,其背
渐驼,腿足细小,终身痼疾。亦有嗽久而胸高肿满,状如龟胸。启云先生曰∶疹后久嗽则金衰,金衰不能生肾
水,肾主骨髓,肾无生气,则骨枯而髓减,风寒乘虚而入于髓,其邪凝滞,故腰脊不举而为斯疾也。治法先以
防风散驱其邪,又八味地黄丸加人参、杜仲、牛膝、当归、石斛、何首乌、米仁、菟丝子、萆、鹿茸蜜丸,
又以驱风壮筋活血膏贴其凸处,又灸肺俞穴、膈俞穴。一儿患此,余诊右脉
缓弱,谓脾肺不足,先以人参、白术、茯苓、陈皮、甘草、贝母、当归、芍药、米仁、石斛,水煎服,脾土稍
固,又以前方法治之,腿足渐而生肉,背驼稍愈,但不能脱然如故。
沈明生治案云∶沈翰臣妇咳嗽发热,或认为不足,遽用六味地黄汤以滋阴分,既而咳逆更剧。诊之脉浮且
数,风热干乎肺家,宜用疏表之剂,服下遍身发出红疹。二剂咳差缓而仍未透,更用辛凉等味,以清表热,仍
嗽,复作泻不已,咸归咎寒凉。余笑曰∶非也,肺受风邪,邪变为热。经云∶邪并于阳,则阳热而阴虚。始则
疹在欲出未出之际,火上炎于手太阴而作嗽;今则疹在欲收未收之时,热下移于手阳明而作泻。是属斑疹家常
候,何足怪乎?行且止矣。果越两日而嗽宁泻止,身凉疹退。按斑疹之候虽异,斑疹之治略同。是岁丁未,湿
土司天,而春夏之交,燥旱殊甚,盖犹袭乎昨岁燥金在泉之余气耳。是以初当凉解而不利乎温散,次当寒润而
不利于温补。六味地黄丸之属,虽若相宜,然质独味浓,不惟不能达表,抑且锢蔽外邪,施诸疹退而余热未清
之时,稍为近理。今初热始嗽,辄为用之,是非滋阴乃滋害也。况以丸为汤,已非古人本意,而专投泛用,尤
乖病变之机。自来善用六味者无过薛立斋,假使九泉有知,视近日之汤法盛行,能无掩口胡卢哉。
柴屿青治案云∶候补汪某年二十余,因感时气出疹,过服石膏等剂,身热泄泻,两耳皆聋,绝不思食,脉
之两尺微弱,舌上干燥,毫无津液。本属阴亏,况大寒之剂,不但伤阳,亦且伤阴。用麦冬五钱,滋阴以清虚
热,陈皮以和胃气,加西河柳一钱,以清疹毒。次日热微泻止,舌亦觉润,惟左寸脉微洪,加小生地二钱,木
通一钱,菊叶一钱,三日热退思食。因是月应选,身软耳聋,虑不能过堂掣签。谓已平复十九日,当投补剂,
定可全愈。后果如言,竟得赴选。
冯楚瞻治案云∶沈氏儿发热数日,见痧疹才一日,面上尽
没,神气困极,蛔从口出,不一而足,数日不食,下泻上喘,唇口焦裂,五心壮热,手足指尖皆冷,脉细数无
伦,两尺更弱,咸谓疹毒归脏,胃热故蛔连出也。不知神气欲脱,五脏俱困,脾虚不能纳谷,虫无所食,又兼
虚火熏蒸,脏腑燥热,虫不安而出耳。况诸斑疹多由内伤失调,脾胃不足以荣,是以阳气逆行,阴覆于外。血
盛气壮,则色红而发;血虚气弱,则色白而隐伏。有何毒之轻重乎?面上退缩者,阳虚不能升发也;喘促者,
气唯续也;唇焦者,脾津耗竭也;五心壮热者,阴亏火烁也;泄泻不食者,真火衰而脾不运也;寸关细数尺弱
者,气虚血虚,虚火上浮而不藏也。急则治标,缓则治本。今者之急,本气欲脱也。倘谓痧疹余毒,解利清托,
恐神气先尽矣。乃以熟地六钱,丹皮一钱,麦冬三钱,牛膝二钱,制附六分,一剂假热全消,真虚毕露,神气
更倦。此阴已少复,当补气以助其发生,前方另煎人参二钱冲服,神气渐复,喘促全安。饮粥微呕,乃胃气久
虚之故也。再用前方加炒黄白术二钱,去丹皮,仍以参汤冲服,四剂全愈。
吕用晦治案云∶姚江钱都子五岁,病疹泄泻,儿医谓毒,最宜于泻,不复顾忌,以清火为急,寒凉纵
进,病势殊剧,来邀余。视面色两颧嫩红,时切牙喘急,口渴甚,饮水不绝,脉洪缓如平壮人。余曰∶脾急矣。
速投人参、白术、当归、黄、陈皮、甘草、茯苓、木香以救之,一剂觉安。次日有邻族人来候,惊阻之曰∶
误矣!小儿有专门,岂可令腐儒治之。吾所闻病以发散清凉解毒为主,今半身潮未退,而用温补,必不救
矣。其家惧,遂不敢再服。间二日,都复来见余曰∶诸证复如故,如何?余曰∶岂有是理哉?君戏我耳。
曰∶日来实不服尊剂。乃述其故。余曰∶君试急归,令郎天柱倒矣。别去顷之,驰至曰∶果如公言,奈何?急
服前方何如?余曰∶前方救虚也。今加寒矣,非桂附不能挽也。曰∶颧红喘急,口渴饮水,俱是热
证,而公独言虚寒何也?曰∶阴竭于内,阳散于外,而寒凉复逼之,阳无所归,内真寒而外假热。此立斋先生
所发《内经》微旨,非深究精蕴者不能信也。都归,违众服之,一剂而天柱直,二剂而喘渴止,三剂起行,
嬉戏户外。
舒驰远治案云∶老庚者,年二十有七,夏月出疹,头身微热,苗色淡红,咽喉痛甚,时医误用柴、葛、牛
子、甘、桔等药,转加作泄,大泄数次,疹顿沉没,咽喉转闭,口不能言,人事恍惚,晕眩欲绝。时天有在坐,
余谓天有曰∶此证全是一团阴寒在里,若用疹家通套药,必不可生。天有曰∶何以言之?余曰∶若内实有火,
苗当紫赤,何得淡红。且咽喉虽痛而不赤肿,又无烦渴恶热等症,明明肾脏虚寒,阴火上攻也。且阳和布令,
百体顺昌。痧疹属阳,必纯阳始得出透。见点之时,如萌芽初吐,遇阴惨肃杀之气,摧残所生,靡有孑遗。今
值此阴邪横发,埋没真阳,而疹不沉没者,几希矣。惟是陡进附子、干姜、半夏、甘草、白术、茯苓、肉桂、
黄,温补兼行,以驱阴回阳,俾驳劣悉返冲和,乃得功收再造。危乎,微乎!
霖按∶此三案大同小异,要是千百中一二,未可执为程法也。大抵痧疹之发,干诸肺胃,治之但宜松透,
一切温燥补涩之剂,不可入也。然虽非正治,存之以备一格耳。
又云∶从侄经千,年三十,出疹,初热时心中烦躁,腹内疼热,甚为剥床。彼因问三豆汤可服乎?余曰∶
可急煎服。于是心腹烦热乃解,苗不出现,人事晕眩,咳逆喘促,鼻靥煽动。详察其证,知其为热毒壅塞于肺,
肺壅则津液不行,肌窍不开,苗故不见。因用黄芩以清里热,阿胶、麦冬以润肺燥,桔梗开提肺气,柴、葛、
蒡、薄清解外热,甘草缓中,杏仁定喘。服二剂,苗虽出透而色皆紫黑,人事更觉沉重,饮食一点不能下。余
悄谓其家曰∶疹书有云,淡红者生,紫黑者死。其家骇怖无似。余复安之曰∶岂真死证耶,但其证极险耳。
此为内热甚而血结也。其证舌
干口臭,恶热喜冷,声音响亮,仍用黄芩、麦冬、阿胶以清内热而润肺燥,加以丹皮泻血中之热,合红花之活
血者以散血结,蝉蜕、牛蒡解其外毒,黄连、甘草解其内毒。连进三剂,人事渐安,饮食渐可,紫黑渐退,而痧
疹塌矣。然有阴邪内盛者,苗亦紫黑,法宜驱阴回阳。其证舌润不渴,声低息短,恶寒喜热,与此不同。
又云∶天瑞之子,大热大渴,舌干口苦,咽喉肿痹,气喘腹痛,下痢红白,小便赤热,苗色紫而暗滞。此
为火邪充斥三焦,俱为热壅,伤津而渴,触肺而喘,上攻而为喉痹,下迫而便红白。精津血脉受其煎熬,故苗
色不红活。口苦者,少阳之里热也。方用柴胡、黄芩清解少阳,大黄通泻三焦实热,栀子引三焦之火屈曲下行,
生地、紫草以解血分之热,杏仁定喘,桔梗开提,甘草和中。服一剂,诸证略杀,但腹痛未减,小便如故。是
夜用神砂六一散二钱,桔梗煎汤化服。使桔梗通天气于地道,则气不滞而壅自疏,六一散开支河以泻小肠之热。
一服而小便通,腹痛即愈。次日苗转红活,诸证俱已。于是方中减去柴胡、黄芩、大黄、栀仁,更加当归、茯
苓,数剂而痊愈矣。
许宣治治案云∶胡旭如子三岁,秋间患疟痢,两月未痊,正气大亏。传染出疹,发热咳嗽,痧点隐隐,淡
白不现,气不足以息,目无神,四肢冷。余曰∶痧初见无补法,此儿正气虚,当破格用药。因以荆、防、蝉蜕、
前胡各四分,人参、升麻、甘草、桔梗各三分,生姜少许,一剂而痧透。除去升麻,加入牛蒡,二剂而喘息定,
痧渐退。
又云∶毕以时女,冬至出痧疹,胃火本盛,唇燥舌苔,呕渴,疹方出未透,忽受寒邪,鼻煽喘促,嗽声不
出,面色青,四肢冷。延余视时,势已危矣。余用麻黄、苏叶、前胡、杏仁、防风、荆芥各五分,芫荽一钱,
石膏一两,投药后暖覆片时,火势尽发。除去麻黄、苏叶,加入桔梗、连翘、山栀、牛蒡四味,又
一服,满口发出白疮,糜烂不能食。除去荆、防、芫荽,再加花粉、木通,数日而痊。
又云∶张锦雯孙女,出疹四朝,面上已收,热已退,忽然腹痛啼叫,四肢冷,闷倒在地。余曰∶疹已四朝,
出透热退,今忽腹痛,是虫动也。无热证,黄连即不可用,乌梅又不可用。正踌躇间,适有榧在盘,即命以榧
肉十枚,捣碎煎水饮之,不移时而止。药贵当,不在峻与缓也。
又云∶张佩西长孙文芳,隆冬出疹,发热呕吐,痧点隐隐不透。延余至,初用疏托药,服后呕吐不止,
心烦燥渴。至夜,乃于疏托药中加石膏五钱,吐仍不止,长虫出,少停又吐,又出长虫。至夜半共计吐出长虫一
十八条,忽然人事昏闷,四肢厥冷,一息奄奄欲绝。余见其举家惊惶,亦难措手。因思生死关头,在此一刻,
无可推委。乃复切其脉,滑数有力,遂放胆用药。缘此子胃火本盛,加以红炉密室,叠障重茵,火郁于内,则
肺胃伤,津液竭,表气不通,故得。得欲呕,呕甚则虫不得安,故随呕而出。忽然昏闷厥冷者,乃壮火食气,
热深者厥亦深。参之唇舌,全是火证。前所用升麻、石膏而不效者,病重而药剂轻也。乃用石膏四两,知母、
黄连、山栀、花粉各一钱,升麻、葛根、防风、荆芥、赤芍、牛蒡各六分,芫荽八分,甘草四分。一剂之后,
反令揭去重裘,卧未超时,火势尽发,壮热面赤,痧出如堆。再进一服,横身皆透,热势渐减,热减则药亦当
退除,去荆、防、芫荽、黄连,加入连翘、木通,石膏减半。至晚热复甚,心烦燥渴,无可如何,复用黄连、
石膏,如前数,始得安卧热平。二三日,痧色焦紫不退,知其热甚伤阴,乃用养阴退阳之剂,生地五钱,丹皮、
麦冬各三钱,桔梗、牛蒡、栀仁、花粉各一钱,石膏五钱,甘草五分。守过七朝,共计服过石膏二斤,黄连一
两。治痧疹数十年,火证之甚无过于此。当昏闷厥逆之时,傍有虑其昏脱者,命煎独参汤灌之,非余力主清凉,
顷成不救矣。
吁!可畏哉!
又云∶江氏子,出疹七朝,下痢,日夜近百度,后重红白,发热烦渴。余用升麻、石膏。桔梗、甘草、枳壳、
木通、黄芩、黄连,一剂而痢减半,能食粥,二剂止。
又云∶吴氏子,疹出三朝,热甚烦渴,喘嗽音哑。其儿欠乳,三岁不能行,兼之提散太过,肺气与阴液皆亏。
大剂养阴,生地二钱,麦冬二钱,沙参一钱,丹皮八分,桔梗八分,甘草五分,炒栀子八分,知母八分,加梨汁
半杯冲服。服药后喘渐定,热渐平,安卧片时,阴得所养。连服数剂,嗽减音开,调理而愈。此证若周旋俗手,
用提散药,死矣。
又云∶曹序林先生次孙三岁,出痧,体素弱,三朝热未退,两颊未透,唇口干燥,精神困倦,咳无力,大便
日五六次。正气已亏,难循常法,方用人参、麦冬、桔梗、防风、炒栀子、茯苓、甘草。二剂而泄止疹透,精神
渐转。惟咳嗽未平,人参易沙参,再加牛蒡、北杏仁,二剂痰嗽渐减。犹有余热,再加丹皮、料豆,二剂而痊。
痧证用人参,昔曾治胡旭如子痢后出痧,升麻葛根汤中加用取效,今已三十年始得再用。痧疹固宜清与散,有
正气虚不能任药者,亦宜活法,故记之。
又云∶孙儿炎寿出痧已过七朝,四五朝少服疏表一剂,痧没后热未退,人事不爽,知其肺家余毒未清。
至九朝午后热甚,口舌生疮,有时痰嗽气促。热退时脉平,小热来时脉数。大热服清热保肺之剂,安卧能乳,
人事理宜清爽,而大势沉困,呻吟不定,故复论之。大热七日多汗,表气与阴液皆虚也。小便清利,里热亦降
也。大便泄且多次黄黑色,虽为夹热下痢,肠胃亦虚也。唇舌疮是心脾二家蕴热所发,乳无所苦,亦无大害,
且既发为口疮,其无内陷可知也。食乳饮药之后,不移时便泄,不能停蓄,肠胃愈虚也。痰嗽喘促无已时者,
为实为闭。有时而止,安卧而定,非实闭也,是肺金受火邪之克,正气虚,痰不营运
也。合而论之,虽曰余热尚存,当以正气为主,酌以补而不滞之剂治之,人参三分,麦冬六分,橘红三分,茯苓
六分,料豆一钱,地骨皮五分,炒栀子五分,桔梗五分,甘草三分。卯时服药,辰巳二时相安,午后复发热,
呻吟,唇红面赤,脉来滑数。肺热犹甚,人参易沙参,再加枯芩三分。服药后热又渐平。十朝心脾二经热平,
故午前退。肺热仍在,故午后犹热,热来时呻吟脉大,唇红颊赤,眼角生脂。书云∶脏腑之伤,肺则尤甚。是
以昨加黄芩得效。因思病重药轻,虽效而热难尽除,前方用沙参,再守一剂。十一朝午前安静,午后犹热,
热则痰嗽气促。欲除痰当清热,欲平热当养阴,痧后养阴退阳,千古大法,生地、麦冬、丹皮、料豆、炒栀子、
叭胆杏仁、橘红、茯苓、牛蒡子、桔梗、甘草。十二朝午热减半,精神渐转,前方再守一剂。十三朝停药。十
四朝右腮发红,午后又热,口疮又发,舌尖下一大疮,金黄色,复与清心之剂,连翘、山栀、桔梗、甘草、牛
蒡子、贝母、麦冬、料豆、枳壳、木通,二剂平矣。痘证多心脾热,故多用黄连;痧疹多肺热,故宜黄芩、
山栀。黄芩有二种,一种色黄而中空者,一种色绿而中实者。中空者名枯芩,肺欲空,故宜之。中实者名条芩,
又名子芩,肠欲实,故宜之。痧疹用枯芩,不必酒炒。止痢安胎,皆用条芩。
又云∶西溪文学汪聚之,年二十八,胃中素有停饮,丙辰仲春传染出痧。初服升麻葛根汤加荆、防、蝉蜕、
甘、桔,痧疹应药而出,疏疏表透,烦热不宁。二朝再用前方,痧出始透,面部胸背绵密如堆,颜色焦紫,唇
裂舌苔,烦躁依然不定,据此痧证理应重用清凉。自言胸中痞闷,不时咯出寒痰青白色。本证宜温,痧出火甚
宜清,权宜之计,当重治痧一边。四朝荆、防、甘、桔,少加连翘、赤芍、炒山栀之类,烦虽有时而定寒痰涌
出,日夜各一二盂。外证唇裂口干,大便不解。石膏虽不敢用,清润之品加入花粉、麦冬二味。服药片时,寒
痰涌起,胃中闭
塞,外见痧色焦紫,唇裂音哑。用药实在两难,踌躇再四,淡剂守之。至五朝,视其表已尽透,痧色微有回意,
所苦者胸闭耳,遂与二陈、甘、桔、杏仁、炒栀子之类,药入相安,食少加。守定二陈以平饮,甘桔以开音。
守过七朝,饮平热退,音亦渐开。如此火毒燔灼,而芩、连、石膏竟不能用。麦冬之不受者,饮不利于滋;炒
栀子之可用者,苦降而不泥膈也。此实用药相机之权宜。日与其令伯守明先生斟酌立方,始终不用苦寒,大便
解而里热泄,旬日收功。若遇偏执之流,孟浪之手,胃气一伤,鲜有不败事者。用药之难,执成方以应变,可
乎?
又云∶南源方氏子九岁,长夏出疹,两颊未透。医者不识时势,用升麻葛根不应,误加麻黄一剂,疹出而
大汗神困,烦渴喘促,又不知转手养阴救肺,以致胸骨高起,如嗽久龟胸之状,请余治。余曰∶痧疹表不透,
当提散。夏令表虚,提散太过,六腑之火尽发,肺受其殃,热拥胸膈,势已危矣。急用生沙参、麦冬、料豆各
二钱,丹皮一钱,石膏五钱,枯芩、杏仁、桔梗、木通各五分,枳壳、甘草各三分,一剂热势稍平。除去木通、
枳壳,加入栀仁、地骨,热退七八。守服养阴数剂,胸骨渐平。其次子七岁,疹后潮热十余日,咳嗽喉痛,米
粒难吞,四肢痿软,不能坐立,其初出亦曾服过麻黄。余曰∶此表散太过,津液尽夺,肺热叶焦,发为痿蹶,
有自来矣。亦宜泻火保金,使津液渐回,庶几可治。方用生沙参、麦冬各二钱,石膏三钱,桔梗、栀仁、山豆
根、地骨、牛蒡、杏仁、料豆各一钱,枳壳、甘草各三分,一剂喉痛止,二剂能食粥。除去栀仁、枳壳,五六
剂而能行矣。龟胸、肺痿二证,疹后所未见者,故续记之。若非过用提散,误用麻黄,当无此证。夏令治疹,
医者可不慎乎。
余春山治案云∶戊申夏月,有程姓延余治疹,肩舆未到已毙。询问其故,云∶出疹已两日。据医云,疹
发未透,数进升麻葛根汤而烦渴不已,随即疹没烦躁。医云,疹为风闭,令着复
衣,关闭房内,冀其复出。儿未能语,惟将手贴冷处少安,且欲扯门环外出之势,均禁不许,遂发痉而亡。吾
乡有麻之说,贻误已久,医家病家未知改悟,惜哉!此儿之命,明系热郁亡阴,邪陷风动致殆也。余到之日,
第二儿亦发热,关闭房内,啼哭极甚。余急令抱出,其家仍惧感风。余曰∶前证既经关闭房内损伤,姑易旧章,
试看如何。适出房外,哭遂止。余令脱去夹衣,笑容可掬。余曰∶病未经药,已去大半矣。举家均以为奇。
再与清燥卫生汤,方用生石膏、知母、蒌皮、芦根、南沙参、杏仁、姜汁、炒木通、生牛子、当归、细辛、
梨皮、芹汁,服一剂。次早疹出鲜活,傍暮疹遂没。举家复忧,疑是房外感风疹闭。余曰∶无虑。儿既安然乳
食,且已退热,此是邪轻,因治得法,一药而愈。惟咳嗽未止,余邪未清,令用杏仁、麦冬、芦根、梨皮煎茶,
频饮痊愈。其家方知前几误治。
章虚谷治案云∶孝廉黄笑山先生令媛,年十余岁,出见点已五日,经幼科以常例升提表散之药治之,其
毒总不透发,气喘鼻煽,日夜烦扰,其状甚危。余诊脉虚弱带数,惟左关尺沉弦而滞,知为肾肝蕴毒未出,
乃重用玄参,佐知母、归须、赤芍、犀角、羚羊、连翘、甘草。一剂服之,其夜即能稍睡。次日脉象松动,惟
口大渴,犹喘急鼻煽,是热毒已达肺胃,又重加石膏,数剂后渐安而愈。盖玄参滋水解毒,能启发肾气,归须、
赤芍疏通血络,犀羚皆透发之品,与连翘、知母、甘草,从手足厥阴引毒直达肺胃,从表而出,故一剂即效。可
见确为内毒未出。而世俗皆认作外毒内陷,惟屡用升散,大泄肺气,以致喘急烦扰而危殆者,不可计数,良由
平素未明此理故也。吾愿天下后世,切须究心,勿泥成法,勿拘旧说,庶可保全生命。再按,是证乃热毒内
伏,故以清凉透发见效。其有先天元阳薄弱而毒难转化者,于凉透之剂稍佐附子,助其元阳,送毒而出,否则
难以透发。此在临证者随宜变化。即此一证,可以隅反也。
王孟英治案云∶溽暑之令,疹盛行,幼科仅知套药,升柴防葛乱施。殆亦疫疠之病,造化默行其杀运欤。
陈仰山家患此者十余人,其长郎书芾孝廉之女势最剧,以甫出而汛至也,医者却走,始延余。视之脉滑而数,
舌绛大渴,面赤失音,不食便泻。曰∶此由发散太过,火盛风炽,气血两燔,气分之邪由泻而略泄其焰,营分
之热由汛而稍解其焚,岂可畏其脱陷,妄投止涩耶。与西洋参、石膏、知母、麦冬、犀角、生地、连翘、甘草、
石斛、丹皮、桑叶、竹叶大剂投之,三日而愈。养阴善后,遂以渐安。其余或轻或重,余一以清解而痊。
又云∶李新畲仲郎,未齐而痰嗽气喘,苔色白滑,小溲不赤,或主犀角地黄汤加紫雪,服而不效,延余
诊之。右脉洪滑而口渴,乃天时酷热,暑邪薄肺,挟其素有之痰而阻其治节,所以气机不行而疹不能达,苔不
能化,溺不能赤也。温散大忌,凉血亦非。与竹叶石膏汤合苇茎,加杏、菀、旋、杷、海石投之,气平疹透,
苔退舌红,小便亦赤,数日而愈。
又云∶徐艮生室年四十余,于酷暑之时患,所亲沈悦亭,连与清解,不能杀其势,为邀余视之。体浓痰
多,脉甚滑数,扬掷谵妄,舌绛面赤,渴饮便涩,乃与大剂白虎加犀角、玄参、银花、花粉、贝母、竹黄、竹
叶、竹茹、竹沥,送滚痰丸。服后大便下如胶漆,脉证渐和。数日后去丸药,其势复剧,甚至发厥,仍加丸药
乃平。如是者三次,险浪始息。悦亭复以白金丸涤其膈下留痰,续用甘凉濡润法,充津液而搜余热,渐以告愈。
沈岷源《奇证汇》云∶王燮庵幼时,痧后食酸太过,咳呛不已,年余骨立,五心烦热,已近童劳。一人教
于每日黎明,以头窠鸡子一枚,打千余下,入盐少许,沸汤瀹服,百日而痊。
霖按∶选案数十条,诸法略备。近时运当燥火,多宜清透。但酿热为痰,阻其气机,使疹毒不能透达。时
医不察,只知表散,徒伤真阴,因此致毙者多矣。王孟英治李新畲、
徐艮生两案,极有胆识。然热证热痰,尚不难措手。观许宣治治汪聚之,以热证而素蓄寒痰,就机宣导,尤非
易易。其素本怯弱之儿,因表散太过,气虚不能送毒外出,如余春山等主以甘寒育阴是矣。总不若章虚谷清透
剂内重加玄参,壮水养阴而不腻。遇元阳薄弱者,于此中稍佐附子,尤有卓识。至孙文垣之利水泄热,吴桥之
熏蒸透毒,各寓精义,学人皆当究心探讨,因病制宜,勿拘拘于一格也。